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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人抱拳,无声退下,身影掠入夜色,像三缕森冷的风,转瞬消失无踪。

冯忠目光一收,又展第二匣,信件整齐排列,署名皆是蛰伏于各地的军中牙将与粮道提举,都是这些年暗暗经营,才在军中布下的网。

十余年来,这张网深埋沙砾,不显一丝锋芒,如今,终于要收拢成一柄刀,直指洛陵的咽喉。

烛影摇曳,冯忠的身影在墙上扭曲,像一头伏地蓄势的猛兽,随时可能撕裂黑暗。他执笔如铁,飞快写下第二批密信,内容无一字废话:

“听令:三日内,集所部精锐,隐密向中山靠拢,不得走驿路,不得惊动州县。”

末尾又补上一句:

“王旗一展,举火为号。”

冯忠封好信,滴蜡、盖印,动作一丝不苟,眉心却渗出冷汗。他深知,这一步若稍有差池,便是满门血溅,尸骨无存。但他更知道,这一夜,已无退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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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
三日,悄无声息地过去,夜与夜相连,像一匹无边的黑布,将整个中山府紧紧裹住,暗流在其下奔腾,却无人能窥见半分。

直至第四日的清晨,府门缓缓洞开,踏入门槛的,已不再是送菜的仆役,而是一双双沾着泥尘的靴,一张张面容被岁月与风沙磨砺得冷硬的脸。

偏厅之内,烛火昼夜不熄,厚重的帷幕垂下,将外界一切窥探隔绝。中山王端坐主位,衣袍宽大,黑缎暗纹在火光中折射出一抹冷光。他的面色冷峻,眉宇间压着沉沉杀机,指尖扣在案上,节奏缓慢,却似战鼓擂击,击在在场每一人的心弦之上。

冯忠立于其后,手中持着一卷新绘的兵图,红墨勾勒的线路,蜿蜒如血脉,最终汇入一处——洛陵。

厅堂之中,十余人依次入座,皆是军中宿将或握兵牙门的悍将,他们或负手,或拈须,或沉默如铁,或低声交谈,气息沉沉,凝成一片无形的压迫。

中山王缓缓抬眸,目光如刃,扫过在座诸人,声音低沉,像铁锤击在铜鼓上:

“诸位。”

“这一日,本王,盼了二十年。”

话音落下,厅中一片死寂,连呼吸声都像被压在刀锋之下,轻得几不可闻。

中山王抬手,案上的兵图“啪”地展开,烛光映在那一条条血线之上,宛若一幅杀机四伏的画卷。

“冯忠,报。”

冯忠上前一步,低头,声音铿锵:

“禀王爷,三日之期已满,冯某所联络之人,今皆已至。雍岭王怀远,应召,统四万;东渊韩淮,率三万;澹州沈祚,挟二万五千;再加吾等暗系牙将所部,三万余。合计——十三万精锐,听候王命!”

厅中一阵低低的抽气声,如风卷残火。有人抬眼,眼底闪过骇色与炽热交织的光,更多的是那股隐忍太久的亢奋,终于压不住,透出一抹锋利的寒芒。

十三万!

这个数字,在任何一方,都足以搅动山河,更何况,这股兵锋,一旦南下,直指洛陵,那便是风暴骤起,雷霆一击!

中山王缓缓阖眼,胸膛起伏极轻,良久,才睁开眼,那双眸,幽光森冷,仿佛一片深渊之底,忽然亮出两点寒星。

“十三万。”

他缓缓吐字,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却比刀锋更寒:

“足矣。”

他负手立起,衣袍一拂,案上的兵图微微颤动,纸面红线摇曳,宛若血蛇翻腾。

“洛陵之防,本王早已看透。”

“他们以为,凭几道虚线,几处暗防,便能惑我心智?”

“笑话!”

他陡然转身,目光如锋,斩在众人脸上,一字一顿,低沉如雷:

“洛陵,最多不过五万守军,且分散于诸门要隘,顾首失尾。更何况——”

他唇角微抿,吐出一声冷笑:

“城中,还有王擎重。”

此言一出,厅堂骤然一静,紧接着,几抹隐隐的笑意在眉眼间浮现,森冷而兴奋,如刀锋在鞘中轻轻摩擦,溢出细微的铮响。

中山王缓缓收回目光,重新坐定,抬手示意,冯忠即刻取来朱笔,铺开厚纸,滴蜡、压印。

“书信一封,速送王擎重——”

他低沉开口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意:

“告诉他,时机已至。”

冯忠低首,疾笔如飞,信上字字森寒,犹如刀刻。封好信,他亲手将封缄递给一名心腹,目光凌厉,冷声道:

“三日之内,务必送到,见不到王擎重本人,不得泄半字!”

心腹俯首,领命而去,身影掠过檐下,消失在深深夜幕中。

中山王缓缓抬眸,眸光穿过厚重的帷幕,仿佛看见那远在百里之外的洛陵城墙,巍巍而立,城火摇曳。

他唇角,缓缓牵起一抹笑,那笑意极淡,却像深渊之下,翻卷的一抹森冷涌潮:

“洛陵啊……你自以为布下疑阵,以静制动。”

“可惜,本王最懂的,便是何时以雷霆,破你这场虚伪的平静。”

烛火“噼啪”炸响,火花溅落铜盘,发出一声清脆的脆响,仿佛为这场暗潮,吹响了无声的战号。

夜深风紧,乌云压城,月色被吞噬在厚重的阴影之中,偶有一缕微光掠过,却立刻被黑暗撕碎,连星子都仿佛躲入无边夜幕。

中山王府偏厅,灯火通明,檐下悬着数十盏宫灯,火焰摇曳,宛如一簇簇潜藏杀机的鬼火,映得厅堂内红影翻滚,血光般刺眼。

檀木长案横贯厅心,上列玉盏、铜壶,珍馐罗列,香气扑鼻,却掩不住弥漫席间的肃杀之意。

数十名悍将、牙门主将齐聚一堂,甲胄未解,刀佩在侧,肩上的寒光,随着灯焰忽明忽暗,宛如一丛丛待出鞘的锋刃。

每一双眼睛,都燃着炽烈的光,像被压抑了多年,终于得以一吐胸中积火。

主位之上,中山王萧业负手而立,宽袍黑绫,金线暗纹在火光下闪着森冷的光。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,沉静如夜海,却在最深处,隐隐翻卷着即将喷薄的风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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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忠悄然立于一侧,双手奉壶,将温好的烈酒一一斟满,酒液倾入杯中的刹那,发出低沉的声响,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杀伐,奏响无声的战曲。

萧业缓缓抬手,压下席间的低声私语,声音低沉,却透着铁石般的坚硬:

“诸位。”

这一声,顿如铁锤击鼓,重重落在每个人心头,所有人齐齐收声,数十道炯炯的目光,凝在那一袭漆黑衣袍之上。

萧业缓缓移步,衣袍拂过席案,带起一阵轻响,宛若风卷旌旗。

他走到案前,手掌一按,沉声开口:

“二十年——”

他顿了顿,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却比刀锋更寒:

“本王,等了整整二十年!”

厅堂一震,烛火猛然一跳,火光在每一张面庞上剧烈闪烁,映出一抹抑制不住的血性与亢奋。

萧业目光如刃,一寸寸割过在场诸人,声调陡然拔高,带着山崩地裂般的气势:

“今日之后,再无退路!”

“诸位,愿与本王,同饮此杯,同破此局?”

他猛然执壶,酒液如练,倾入巨盏,杯身颤动,映出火光与血影交织的辉芒。

“干!”

王府的石梁,仿佛在这一刻震裂,数十名将领齐声暴喝,声震如雷,盏声交击,烈酒一饮而尽,辛辣入喉,烧得胸膛似要裂开,却点燃了每一寸血脉。

萧业仰首,将杯中最后一滴酒吞入腹,重重一掷,杯碎声脆响,在厅中炸开,宛若战鼓擂动,催促着杀机狂澜。

他抬手一挥,衣袖猎猎生风,厉声喝道:

“去吧!回营整军,十日之内,本王要十三万铁骑,汇于中山!”

“号令一出,兵锋直指洛陵——先从气势上,踏碎他们的心胆!”

“诺!!”

应声如雷霆炸裂,席间数十人齐齐起身,盔甲交击,声如奔雷,震得厅堂梁柱嗡然作响。

他们抱拳,齐齐俯首,眼中战光炽盛,杀意滔天。下一刻,重靴踏地,刀佩铮鸣,数十名悍将掠出偏厅,化作一道道暗影,疾驰入深沉的夜幕。

廊外风声猎猎,檐铃碎响,似在为这场惊天风暴,奏响无声的战歌。

——

十日后,中山。

晨雾笼罩大地,风卷旌旗,猎猎作响,铁骑之声如惊雷轰鸣,震得群山回响不绝。山谷之间,营帐如林,旗帜如海,绵延不绝,直至天际,血红的“中山”字大旗,在狂风中张牙舞爪,仿佛一头苏醒的巨兽,吞噬着天地的光。

战马嘶鸣,甲胄森寒,十三万大军,铁流滚滚,如潮般汇聚在这片古老的中山平原。刀锋闪烁,弓弦绷紧,弩机森然,每一双眼睛,都燃着燎原之火,胸膛起伏间,喷吐的白雾,仿佛战场初升的硝烟。

中山王萧业立于点将台之上,黑甲映日,披风翻卷,宛若一杆擎天血旗。他缓缓举起长刀,刀锋反射着天际微光,照亮那双幽深的眸。

“儿郎们——”

他的声音,如雷霆滚动,轰入铁甲如林的大地,震得山川俱颤。

“二十年的隐忍等待,今日正是其时!”

“洛陵,我们势在必得,此乃天意,本王誓破其城!”

“破城!破城!破城——!”

十三万铁流齐声暴吼,声浪翻滚,犹如惊涛骇浪,撕裂天幕,惊碎群山。旌旗猎猎,甲光照野,杀意冲霄,连天际的飞鸟都被这股凌厉的气息,惊得振翅逃遁。

冯忠立在侧,目光冷厉,手执令箭,声震如钟:

“听令!诸军三日内,饮马中山河!”

“号角一响,铁骑疾行,兵临洛陵城下!”

中山王萧业长刀一挥,厉喝如雷:

“号角——鸣!”

轰——

战鼓雷动,角声嘶裂,如同猛兽咆哮,震彻长空,十三万铁骑,齐齐擎枪,刀光寒芒,化作一片汪洋血海,滚滚向前,踏碎中山的大地,踏开一条直指洛陵的血路!

风卷杀意,天色骤暗,旌旗猎猎,宛若地狱张开血盆大口,将整片大地吞噬。

战马嘶鸣,山川颤抖,血色的朝阳缓缓爬上天际,照亮那一片铁甲洪流,也照亮萧业眼底,深沉到极致的杀机。

洛陵,仍在沉睡,不知这场足以撕裂天下的风暴,已在中山,轰然成形,雷霆将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