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41章 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。既见君子,云胡不喜? (1 / 2)
请看小说网qingkanxs.com
崇德殿之中的君臣『密议』,似乎就像是被夜风给传播开一样,又像是投入巨石的深渊,波澜悄然荡开。
许县之中,那些市坊阴影之中,门扉开阖之间,宗正府长史、尚书台郎官、九卿门生故吏,乃至深居简出的宗室遗老,皆如蛛网上的虫豸,敏锐捕捉着从宫殿之中传出的震颤。
诸派心思各异,暗室密语,烛火摇曳间,皆是刀光剑影。
宗正长史刘艾府邸,密室之中。烛影幢幢,映着几张忧愤而苍白的面孔。
宗正长史刘艾,侍中梁绍相对而坐,气氛凝滞。
刘艾须发微颤,压低声音,『探得真切?陛下……竟准了曹贼三道诏书?尤是那「亲征」之诏……此非授贼以刃,自绝生路乎!』
梁绍捶案,目眦欲裂,『曹孟德狼子野心,昭然若揭!此三道诏书,一为驱天下共讨斐贼,实乃驱群羊入虎口,耗我汉家元气!二为擢其曹氏爪牙,虚衔假节,行僭越之实!三……』
梁绍声音越发的冰寒,『天子乃天下共主,岂可私用之!什么天子亲征,这是要天子以命镇汜水啊!』
刘艾长长叹息一声,带着无尽的悲凉,『然这斐贼之祸……莫非大汉竟要再陷于西凉武夫之手?其新法裂土分民,坏我纲常,若入主中原,天子恐真为泥偶……陛下或亦两难?』
梁绍冷笑了两声,但片刻之后也是跟着叹息一声,『两难?此乃曹贼毒计!其一,借陛下之名,裹挟山东士族豪强,为其输粮送人,与斐贼拼个玉石俱焚!其二,陛下若应其所请,亲临汜水督战……』
他眼中闪过恐惧,『此去,恐为楚怀王入秦!名为督军,实为人质!届时,陛下身陷曹营,生死操于贼手,而曹贼更可挟天子以令诸侯,号令四方!纵胜斐潜,陛下亦永堕深渊,再无挣脱樊笼之日!纵败……陛下必先为曹贼殉葬!』
刘艾急切说道:『然则计将安出?难道坐视陛下坠入彀中?』
梁绍闭目,复又睁开,精光乍现,『当务之急,绝不可使陛下离京!许县虽如牢笼,亦是陛下法统所在!吾等当联络忠直,于朝堂力谏,言天子乃社稷之本,万不可轻涉险地!更要……』
他声音压得更低,『密遣心腹,携陛下密信,星夜潜往关中,示好斐贼!』
刘艾惊道:『示好斐氏?这……此非资敌乎?』
梁绍目光如炬,摇头说道,『非也!此乃效‘烛之武退秦师’之策!斐贼之所求,或非尽灭汉室,乃破旧立新。吾等示以陛下受制于曹,实乃身不由己之状,言明陛下心向汉统,苦于权臣。若斐潜尚有尊汉之心,或可暂缓兵锋,离间曹斐,或……至少保陛下性命无虞,留待将来!此乃驱虎吞狼,以毒攻毒之策!总好过坐看曹贼将陛下绑于战车之上,一同倾覆!』
刘艾默然许久,虽觉凶险,然思及天子刘协处境,亦觉此乃一线生机。
……
……
欲望暗涌之处,远远不止宗正府内一处。
陈氏长老以及其他颍川几位老者坐在一处,似乎连周边的氛围都死气沉沉起来。
陈氏之中,虽然陈群在邺城,为曹操所重,但是陈氏并不满足于仅仅一个邺城。再加上如今冀州危在旦夕,邺城虽然富庶,但是隐隐也成为孤城,陈群身为邺城守,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太好的职位。
陈氏长老捻须,语带讥诮说道:『曹孟德,困兽犹斗矣!三道诏书?呵,无非垂死挣扎,欲拉天子并山东士族为其陪葬!其心可诛!』
钟氏长者一脸的忧虑,『然诏书若下,尤其那共讨之檄……吾等家族,恐难置身事外。斐潜火器之利,兵锋之锐,巩县半日而崩!与之相抗,岂非以卵击石?此乃智伯瑶,决汾水以灌晋阳之毒计尔!欲淹死赵襄子,却恐我等唇齿叛离,便是要先淹死我等附庸!』
陈氏长老面色沉静,目光深邃,『钟公所言极是。曹公此举……表面是聚兵抗斐,保其权柄……其实是乃行挟天子以令不臣之故技,借大义名分,强驱天下入其死局!』
陈氏长老停顿了片刻,咬牙说道:『这是曹贼意图坏山东之基业!若胜,则借机铲除异己,尽收山东之权;若败,则拉整个汉廷及依附士族为其殉葬,使斐贼即便入主,亦接手一个元气大伤,怨气冲天的烂摊子!用心险恶,莫此为甚!
钟氏长者闻言,不由得急切而道:『然则吾等当如何?坐以待毙?』
陈氏长老手指轻叩案几,『对策么,倒也有……其一,阳奉阴违。诏书若下,口称遵旨,然征发粮秣、调集私兵,必「斟酌缓急」,「量力而行」。如今斐曹之争,已近尾声,吾等当待价而沽之,保存实力为上。其二,斐贼之前有言,有上中下三档……我等可派遣可靠之人,密携山东士族名册,前往往投……言明吾等苦曹久矣,愿为内应,只求保全家族田产,子弟前程……虽说未必得其上,亦可保其中……』
钟氏点头,可片刻之后又是说道:『可若是……曹氏守住……不,老朽是说,这天子若真至汜水……这仗……』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『啊哈!』陈氏长老笑了半声,『斐氏素重实务……这天子虚名……啊哈哈,到时候……还是要看我等啊!』
钟氏长者沉默片刻,便是点头称是。
其他几位老者虽然没有说话,但是眼中闪烁的皆是家族存续的冷酷算计。在他们看来,无论是刘协的皇权还是曹操的霸业,在斐潜碾压性的力量和新秩序面前,都已如风中残烛,不值得为之殉葬。他们必须,也只能是为家族所考虑,至于忠孝大义,天子社稷么……
等他们家族稳固,保全了之后再说罢!
……
……
光禄勋郗虑及数位清流名士默坐。
茶已凉,无人动。
郗虑咳嗽一声,打破了沉默,『曹公星夜入宫,翌日即传三道诏书风声……陛下用玺,恐非心甘,然定有不得不为之故。斐氏子之威,竟至于斯?』
名士贾氏叹息道:『如今关中制,「授田于民」,「以考课而代举荐」……如此种种,确如曹公所言,乃釜底抽薪,坏我千年根基。然其势已成,恐非人力能逆。曹公欲聚残力相抗,亦是尽人事。』
『人事?哈,这是人命啊!』座下有人不满的嘀咕了一声。
郗虑缓缓开口,气场平稳,『若观其表,乃曹公借天子威权,行最后一搏……若查其实,乃新旧之争,道统之所系!』
华歆坐在一旁,原本也是沉静不语,待听闻郗虑言及『道统』二字,才是点头说道:『鸿豫所言甚是!吾等士族赖以存身之「礼法尊卑」,如今被关中所破!名器之藩篱毁于一旦,此乃‘器’与‘道’之大变之局也……汜水之战,无论曹斐谁胜谁负……天下,哎,这天下,已是不同往昔了……』
一名士急急问道:『这……如今,吾等当如何自处?』
郗虑沉吟少许,开口说道:『当静观其变。一不可螳臂当车,徒惹杀身之祸,亦不可蛇鼠两端,届时胜负一定,则自害也。吾等当谨守本职,不妄议诏书,不主动附曹,亦不显亲近斐氏。效持盈定倾之术,待尘埃落定。』
华歆补充说道:『除此之外,亦需留意陛下!陛下乃天下名器所系。无论将来谁主许都,天子若在,吾等士大夫便仍有道统可依,有谏诤之途可循。若陛下有失……则真成「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」矣!故暗地里,当留意宫禁,若有危及陛下性命之虞,或需设法保全。此一为忠君,二亦是保吾辈士人立身之根本也!』
众人深以为然,又是详细商议了一番,最后得出的策略就是『守阙』。
守住官僚体系的门槛,保住『士大夫』这个身份,以待新主。
天子在他们眼中,更多是维持『道统』合法性的象征符号,其人身安全的价值,大于其实际权柄……
许县之中,夜色如墨,各府密室的烛火终将熄灭。
然这暗流汹涌的推演与算计,已将大汉王朝最后一点凝聚力的假象撕得粉碎。
保皇者图存君而不得其法,欲降者谋保家而失其节,持中者求存身而丧其锐。所有人都在末日棋局中,依据自身对时局的冷酷解读,落子于那即将崩塌的棋盘之上。
……
……
夜色笼罩,一乘不起眼的青幔小车,碾过郊野荒径,停在一处简朴的茅舍前。
玄衣佩剑的身影掀帘而下,正是曹操曹孟德。
他屏退左右,独自立于柴扉之外,望着窗棂透出的昏黄灯火,那握惯了剑柄,批惯了朱砂的手,竟在袖中微微蜷起,似有千钧之重。
良久,他终是抬手,轻叩门扉。
『吱呀——』
一声,院内门扉半开。
于昏光中现出一位妇人身影,荆钗布裙,难掩眉宇间刻骨的清冷与疲惫。
曹操举火,照亮自己的面容,勉力一笑,『夫人,别来无恙乎?』
丁夫人抬眼看清来人,眼中无惊无喜,亦无怨怼,唯余一片沉寂的死水,『你来作甚?』
曹操略有尴尬,『于此……这非待客之道罢?』
丁夫人默然前来,开启柴扉,然后便是侧身让开,不发一言,径自坐回屋内,坐于织机之前。
机杼声复又响起,单调而固执,仿佛在织着一匹永远也织不完的哀伤。
曹操默默踏入,掩上门扉,环顾四周,片刻之后轻轻一叹。
屋内陈设简陋,唯织机旁一盏油灯,映着丁夫人专注而疏离的侧影。
曹操解下佩剑,置于门边矮几,沉重的铁器与木几相触,发出一声闷响。
丁夫人手下的机杼声,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,复又接续,节奏未变。
曹操自己寻了一张旧椅坐下,就在离织机不远不近处。
目光落在丁夫人灵巧却枯瘦的手指上,那曾经为他缝补战袍,抚育子修的手,此刻只与冰冷的梭子为伴。
曹操喉头滚动,似有千言万语,却终化作一片沉默的礁石,沉在胸中。
机杼吱吱有声,宛如多年积攒下来的情绪,如同浪潮一般涌动不休,终使得曹操轻咳一声,打破死寂,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『夫人……近日可安好?』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这是废话。
-->>(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