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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烈呼吸急促,胸口起伏剧烈,手指死死抓紧刀柄。

可心中,却是一片空白。

他素来以为,自己能给出答案。

“守疆土。”

“守百姓。”

“守大尧。”

这些话,他在无数次喊杀之中都曾大声喊出。

可此刻,当军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望向他时,他才蓦然发现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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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己,竟说不出口。

“我们在守什么?”

他心里回荡着这句话,耳边轰鸣作响。

是啊,他们究竟在守什么?

守这脆弱的城墙么?

可它随时都会崩塌。

守这群惶惶的百姓么?

可一旦城破,他们多半都要化作尸骨。

守那遥远京城里的皇帝么?

可朝廷至今不曾派来援军,甚至可能早已放弃了他们。

赵烈心口一阵刀割。

他张开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

他想说“我们是为了大尧”,可这话到了嘴边,却硬生生哽住。

因为连他自己,都不再相信了。

军士眼眶发红,声音颤抖:“将军,弟兄们这些日子拼了命,可到底是为了什么?若是换不来一丝希望……那咱们的血,算什么?”

赵烈呼吸急促,胸腔起伏剧烈,眼前一阵发黑。

那一刻,他忽然觉得,自己心中的“道”——轰然崩塌。

他一直告诉自己,只要主帅活着,就有希望。

可这希望,究竟是什么?

他一直坚守着“守疆土,护百姓”。

可如今,他也在怀疑:自己护得了么?

赵烈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。

他的喉咙紧得要窒息,额角青筋暴起,双眼泛红。

他忽然明白——那几个酒肆里的败将虽然卑鄙不堪,但他们至少不用承受这一刻的煎熬。

真正残酷的,是站在城头上,明知道必败,却还要假装坚守的人。

赵烈胸口剧痛,像被重锤猛砸。

他张嘴,艰难地想说点什么,可声音却沙哑得只剩低喃: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可他没能说下去。

因为,他根本没有答案。

夜风吹来,吹得他披风猎猎作响。

火光摇曳,把他疲惫而苍凉的身影投在城墙之上。

他眼神空茫,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方向。

心口那份坚持,被一句质问击得粉碎。

“咱们到底在守什么?”

这句话,如同魔音一般,在他脑海里回荡。

挥之不去。

赵烈忽然觉得,自己整个人都摇晃起来。

脚下的城砖,似乎也随之震动。

他伸手扶住城垛,手指却在颤抖。

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无力。

他是将军,是残军的支柱,可这一刻,他竟被一个普通军士问得彻底懵了。

是啊。

他们,到底在坚持什么?

赵烈胸膛起伏,眼眶湿润。

他努力想找出答案,却什么都找不到。

夜风呼啸,火光明灭。

他的背影,在城头之上,显得前所未有的孤寂。

——那一刻,他的“道心”,轰然崩塌。

夜色沉沉,城头的火把在寒风中猎猎作响。

赵烈正立于东城垛,心神早已被军士那句“咱们到底在守什么”搅得翻江倒海。

就在此时,急促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。

“启禀将军——”

探子浑身覆着风雪,扑倒在赵烈面前,额头冒着冷汗,声音急促得发抖。

“在燕门旧地,属下远远瞧见了敌军大队调动的痕迹!烽烟连绵,辎重辚辚,声势浩大!”

他咽下一口唾沫,艰难开口:

“想来……不足两日,他们就要打到平阳城下了!”

这一句话,像是一道惊雷,轰然砸在赵烈心头。

他脸色瞬间惨白,手指死死扣住城垛,指节发白。

“不到两日……”他喃喃,声音低得几不可闻。

他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,盼敌军调动缓慢,能给他们喘息时日。

可如今,这最后的奢望也被彻底粉碎。

赵烈胸口一阵发闷,整个人几乎要踉跄跌倒。

良久,他才深吸一口气,勉强稳住身形,声音沙哑地吩咐:

“此事,不可外传。你们先退下。”

探子退走,风雪再次席卷城头,只留下赵烈孤零零的身影。

他愁容满面,望着远方漆黑的夜空,心口仿佛压着千钧巨石。

两日……只剩两日了。

他们拿什么去守?

残破的两万兵?早已丧尽斗志。

低矮的平阳小城?连盗匪都能攻破的浅垒。

更可怕的是,那军心与民心,已是摇摇欲坠。

赵烈喉咙发紧,心底无比清楚:敌军未至,平阳已乱。

——

翌日清晨,天色阴沉。

刚一破晓,平阳的街巷便已沸腾。

人声鼎沸,哭喊不断。

一队又一队百姓,拖家带口,慌慌张张地涌向南门。

有人推着独轮车,上面放着一口锅和几袋干粮。

有人背着老母,怀里还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。

更有人什么都没带,只是双手抱头,一路嚎哭着冲出巷口。

“快走啊!快走啊!叛军要来了!”

“燕门都守不住,平阳怎能守?!”

“再不走,咱们全得死在城里!”

哭喊声此起彼伏,街头巷尾一片混乱。

城门口更是拥堵不堪。

百姓推搡叫骂,争先恐后要出城逃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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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让开!我先来的!”

“滚开!老子要带孩子出去!”

有人被挤倒在地,瞬间被踩得血肉模糊,惨叫声冲天而起。

士卒们上前维持秩序,却根本拦不住这汹涌的逃难潮。

一名校尉高声呵斥:“不得私自出城!不得——”

话未说完,便被愤怒的百姓推搡在地,连头盔都被扯落。

“滚开!你们这群饭桶,连燕门都守不住,还想拦我们?!”

“你们若有能耐,就去挡叛军!少来耽误我们逃命!”

辱骂声一浪高过一浪,像无数石子,砸在这些疲敝军士的心口。

——

而在城内军营,情况同样恶劣。

自昨夜起,关于敌军压境的消息,已经像瘟疫般蔓延。

士卒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,面色惨白,低声议论。

“听说了么?敌军两日就到。”

“我听探子说了,是三十万!三十万啊!我们才多少人?”

“完了,咱们死定了。”

“燕门都没守住,平阳连个险关都算不上,拿什么守?”

“再说了,你们信么?陛下会派援军?若真有援军,早就来了!”

“对啊!都这么多日了,别说援兵,连封信都没见着!”

“陛下根本不会管我们!咱们守,也是白守!”

每一句话,都是毒刺,扎进人心。

军心已如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

——

赵烈踏入军营时,正听见这样的议论。

士卒们一见到他,立刻噤声,慌忙低下头。

可那眼神里的怯懦与不安,却怎么也遮不住。

赵烈心口一阵刺痛。

他原本还想鼓舞士气,可当他看到这些目光时,喉咙却像被人死死扼住。

“将军……”

有人低声开口,声音发颤:“真……真的有援军么?”

赵烈身躯一震。

一瞬间,他几乎要脱口而出“有”。

可话到嘴边,却再也说不出来。

因为他知道,那不过是安慰人的谎言。

他不敢骗他们。

于是,他只是咬着牙,沉默不语。

沉默,比任何回答都更让人心寒。

军士们面面相觑,心口骤然一沉。

“果然……是不会有人来的。”

“完了,彻底完了。”

低声的议论再次响起,像是压不住的野火。

赵烈眼前一黑,几乎要跌倒。

他死死握紧拳头,喉咙里涌出一股腥甜。

心底的苦涩,几乎要将他撕裂。

——

与此同时,城中的谣言愈演愈烈。

有人说:“陛下早就放弃北境了!”

有人说:“那纨绔皇帝只知道饮酒作乐,哪里管过咱们?”

更有人添油加醋:“听说京城已经下旨,要撤北境之兵,不再救援!”

这些流言,像毒蛇一样钻进百姓的耳朵。

人心惶惶,街市彻底失序。

有人开始哄抢粮食,店铺的门被砸开,米袋一袋袋被抢走。

有人闯入民宅,逼迫同乡交出存粮,哭喊声、打斗声在巷子里回荡。

“救命啊!有人抢我家粮食——”

“快跑!叛军要来了!再不走,城门就要关了!”

哭喊与咒骂交织,整座阳平城,仿佛陷入一片疯狂的漩涡。

鸡犬不宁,秩序尽失。

赵烈立在衙门前,看着这一切,面色铁青,心口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。

他知道,这才是最可怕的敌人。

还未等叛军压境,城池已经自乱阵脚。

人心崩溃,比刀剑更致命。

赵烈的双眼渐渐布满血丝,指关节死死扣住刀柄。

胸口的痛楚,像要把他整个撕开。

——

他想怒吼,想拔刀镇压,想以铁血手段再立军心。

可当他看到城中百姓那惊恐绝望的眼神,看到军士们一张张灰败的面孔,他心底涌出的,却只有无尽的苍凉。

因为他很清楚——这一切,不是他的刀能镇得住的。

他们所缺的,不是他的血性,而是一个“希望”。

可如今,谁来给他们希望?

皇帝没有。

朝廷没有。

沈铁崖重伤昏迷。

只剩下他一个人,背负着整座城摇摇欲坠的命运。

赵烈抬头,望向阴沉的天空。

他喉咙一阵发紧,眼角渗出泪意。

“主帅啊……”他在心底低声喃喃。

“这城……还能撑几日?”

风声呜咽,似乎在回答:

撑不了几日。

撑不了。

——

这一刻,赵烈的心中,已满是沉重的绝望。

阳平城,如同一叶孤舟,在风暴中摇摇欲坠,随时可能覆灭。

而他,只能死死握住那柄刀,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。

哪怕知道,一切不过是徒劳。

哪怕,他自己心底,也再也找不到答案。